老夫李中堂,来保四方平
注意:文章中存在大量文史谬误
仅是博主初中时针对野史、后人杜撰,以及部分小说人设的李鸿章想象集合体
不可参照正史论,写于2017-5-29 02:32
“我办了一辈子的事,练兵也,海军也,都是纸糊的老虎,何尝能实在放手办理?不过勉强涂饰,虚有其表,不揭破犹可敷衍一时。如一间破屋,由裱糊匠东补西贴,居然成是净室,虽明知为纸片糊裱,然究竟决不定里面是何等材料。即有小小风雨,打成几个窟窿,随时补葺,亦可支吾应付。乃必欲爽手扯破,又未预备何种修葺材料,何种改造方式,自然真相破露,不可收拾,但裱糊匠又何术能负其责?”
中堂大人说他就是一个裱糊匠
,一生糊了座纸房子。外国人评价高,是因为他们看到还算是栋房子,房子里好歹有个管家,管家好歹还能沟通,不像房子的主人发了疯向全世界宣战。而我们自己人呢,看到的全是裱糊的纸,四面漏风,住在里面饥寒交迫,干脆一把火烧了算球。
1901年11月7日
,就在他逝世前的一个小时,俄公使还在他的病床逼迫他在俄占中国东北的条约上签字。俄国公使走了之后,身边的人大哭:“还有话要对中堂大人说,不能让老人家就这么走了!”李鸿章的眼睛又睁开了,身边的人对他说:“俄国人说了,中堂走了以后,绝不与中国为难!还有,两宫不久就能抵京了!”李鸿章两目炯炯不瞑,张着口似乎想说什么。身边的人再说:“未了之事,我辈可了,请公放心!”李鸿章“目乃瞑”,带着无尽的遗憾,离开了人世,享年78岁
。
他离开人世之前,或许会莫名地想到了前不久他在太阳下和那个孩子的问答。
太阳依旧显得很热,下午将要过去,原野上吹起热风了,阳光洒过来,已经不再耀眼……
那天大名鼎鼎的大奸臣李鸿章距离签订了《辛丑条约》
只过去了几个时辰,他掐着手指头算算,他记得,他这一生所代表签订的条约快要有30
多个了,距离那场惨败而又极其壮烈的黄海大战也已经过去了很久很久了,类似于这样那样的事情对他来说都已变得稀疏平常。
他正想着,有个小孩跑了过来,脆生生地向他问好,那孩子说 :“是李公么?”
“是了!”那孩子惊呼道。
他记得那时候的小孩嘴角挂起很灿烂的笑容,于是他也报之以笑容问道:“怎么,孩子?你有什么事么?”
那孩子想了想,开口问道:“也没有什么事,就是,李公啊,我有些事想问问您老人家。回头想想,你这一路过来,可谓费尽了心力,但总是没有效果。一开始啊您老人家和左大人为海防
和塞防
的哪个更重要的问题操心,之后左大人率领清军收复新疆之战胜利,大家都说你是晚清国贼
,说你倒行逆施
。得罪了那么多人,最终还是勉强从空虚的国库里抽出了点东西送过去养了北洋水师那么多年,却都不能打。马关条约
一事、中俄密约
一事,总是拼命的想挣扎出一条路,好不容易有那么一条路了,没有人走。你做的所有事情,最后都归零了,让人拿石头打,让人拿粪泼。您心中,是个什么感觉啊?”
老人听闻这番问题,良久不语,沉寂的气氛在两人之间逐渐蔓延。
他看了看山坡之下,那是一座城。下方有人声,远处有马蹄奔驰,有不知名的烟火放上天空,这是无数生灵活动的大地。他仍旧记得许多年前,他第一次意识到这人群壮丽时的感情,他去看那其中的规则、看这天地的大道,看那许许多多的人应当去往的方向。他做了很多的事情,他收获了爱情,收获了长相厮守的女子,收获了家庭、功名,他试图振作这个国家,试图拯救这个国家……
这么多年过去了,他还没发现自己已经白发苍苍了……
一如既往的,每一次回想这些,他都感到热泪盈眶。
在最后的温暖的阳光里,他握住了自己的拳头,偏着头,微微笑了笑。
白发苍苍的老人坐在那儿,想了一阵,过得许久,他才抬了抬头。
“……李公、李公啊?”
那位小孩在旁边说话,李中堂缓缓的转过脸来,目光打量着他,深邃得像是渊海,要将人吞噬进去,下一刻,他像是无意识的说了一声:“老夫岂会死在你们的手中……”
随后他回了神,眼神中颇有些迷离地道:“……嗯?”
小孩却没有说话,也在此时,一匹奔马从身边冲了过去,马上骑士的穿着看来便是李府的衣裳。奔马在李中堂身边被骑士用力勒住,将小孩吓了一跳,然后小孩看见马上骑士翻身下来,给了李中堂一个小小的纸筒。李中堂将里面的信函抽了出来,打开看了一眼。
车队整齐有序,李府清理首尾的幕僚还在车队的后面商讨着一系列事宜,往前走,老人的派系正在那边大吵大嚷,这边山上也有看热闹的人指指点点,说着好大的排场什么的,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
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
漫漫的天光都收了起来。
他卷起宽大的衣袖,走上马车。
掀开车帘时,有风吹过去。
一个时代已经过去了……
那天,八国联军侵华战争正式宣告结束,他刚刚代表清朝廷
签订了《辛丑条约》
。六月初十
,中国彻底沦为半殖民地半封建社会
。
他用自己宽大的手掌遮了遮自己的面色,随后放下,望了望车帘外的小孩,笑了笑,唤了一声,让其过来。
待到孩子近到身边时,他的话语变得很低沉,目光却是平静,只是一字一顿的,低声向那车帘外的小孩陈述:“老夫……很心痛。”
停顿了一会,他继续说:“为来日他们可能遭遇的事情……心如刀绞。”
如此答完之后,他问:“那你呢,孩子?”
“嗯?我为一路走来牺牲的人,努力过的人他们已经遭遇的事情……心如刀割。”那孩子认真想了想,向那位老人回答。
李中堂听了孩子的这番话,突然觉得有些想要笑,在这人命如草芥的乱世里,一路走来牺牲的人,努力过的人,仿佛从一开始就听见了亡国灭种的倒计时在滴滴哒哒地响,每个人都好像必须强硬、每个人都好像必须紧迫,每个人都好像必须要给清朝立起自鸦片战争
起就没有的脊梁骨。哪能尽如人意,但求无愧于心,这不就是他们这些人这辈子的人生写照么?
他给清朝招来一支他以为是有虎狮之威的北洋水师,他拦下想要惶惶西逃的垂帘听政的老佛爷慈禧,他守住被八国联军打得摇摇欲坠的京师。
但这清朝终究不是——至少不止是——他李中堂一个人的清朝,它也是想要从慈禧手中夺回属于自己的实际控制权的光绪帝的清朝,是地主士人的清朝,是旗人皇族的清朝,是“帝王心术”慈禧太后的清朝。
他看着那小孩,忽而想起前不久有一位后生求见他的事。
他记得那个后生和他说了三个谋策。
那后生说,曾在天津求见他的孙文和后生商量,倘若两广在他的策动下,率先独立,革命党就支持他做president。
他于是问道:“什么?”
那后生忽而将目光转变,锋利而又决绝,答道:“请中堂大人,当总统。”
听得此话,那后生这才在他的眼中开始逐渐凝聚成了一个有血有肉的栋梁之才,他记得那后生的名字和来历,是叫——梁启超,康有为的一个学生,一个字卓如的后生。
李中堂将手复到背后,无不可惜地仰天长叹,他知道他自己这些年来都在干着什么,但是他看不到了,他所作的努力,能帮到下一代人些什么。
最后他只是拍了拍梁启超的肩膀,说:“卓如啊,一代人只能干一代人的事。”
正如他拉上车帘,对着车外的孩子道:“孩子啊,一代人只能干一代人的事。”
所以心如刀割么,他们不需要有人为他们立传树碑什么的,但孩子的心意,他终究还是收到了。
车开始行驶了,他听到那孩子追在后面的脚步声,于是他再掀开车帘,向那孩子问道:“还有什么事吗,孩子?”
“您晚上睡得着吗?”那孩子在疾行的车子后面如此问他。
当时已经自觉大去之期不久矣的李中堂看着那个在道路上奔跑的孩子,他间接葬送过数千人的人头,他亲手终结过历时几百年兴盛的王朝的领土神圣主权,他代表签订的各种条约本身就是部历史书。所有人都畏惧他,背地里诅咒他。而他,只是如此回答孩子:“如果皇族、士人和地主们晚上都能睡踏实,一个平民宰相又怎么会睡不着呢?”
那么故事又回到了开头不是么?
有人哭着大呼,从李府大门踏入便直直撞倒了许多人,急匆匆地冲入老人的房间:“还有话要对中堂大人说,不能让老人家就这么走了!”
夕阳西下。
李鸿章面色如纸,紧闭的眼睛因为听到那人的话又硬生生地睁开了。那副模样,就像是在等着什么即将到来的最后的大道争鸣之声。
身边的人对他说:“中堂大人!俄国人说了,中堂走了以后,绝不与中国为难!还有,两宫不久就能抵京了!”
李鸿章两目炯炯不瞑,张着口似乎想说什么。
身边的人似是不忍再看到这样的情景,怒吼着道:“未了之事,我辈可了,请公放心!”
聚在这处房屋内的李府幕僚紧随着抱着双拳,怒吼道:“未了之事,我辈可了,请公放心!”
于是聚在这处房屋之外的人们同样紧接其后,随着房屋之内的人大声怒吼道:“未了之事,我辈可了,请公放心!”
三声惊觉,一声声势大过另一声,悲壮的气氛一瞬间弥漫了整个李府。
在呼啸的寒风里,八国联军的军队正举起战旗,高呼着《辛丑条约》的签订给他们带来的绝大荣耀,那远在海上的日本正在一遍又一遍地日夜操练,那些军人不断地挥动着手中的战刀,他们用刺刀挑起自己的熊皮军帽,向他们的天皇致意,汹涌而澎湃的一声:“皇帝万岁!”或许连他们自己也不知道,这个声音即将在不久以后的未来席卷整个东亚大陆。
所有的战鼓都在狂热地敲响,所有的军号都对着自己的统帅快乐地吹出清亮的号音。但是,盖过这一切响彻八方声音的,却是雷鸣般的怒吼声,它从各个地方滚滚而来。这是从在场每一位不忍老人家胸中那力图开创大业的浑浑雄心致死都不休的人的喉咙里迸发出来,低沉而又洪亮的怒吼声,他们怒吼道:“未了之事,我辈可了,请公放心!”
这三声最终化为了同一道声音,它有如虚无缥缈的烟茫,只随着老人家羸弱的身躯,即将一同离去。
而那老人家待到怒吼声开始逐渐地散去,双眼才带着无尽的遗憾,最终无可奈何地再次闭上。
屋内屋外的人,无论男子妇孺,所有之前声嘶力竭的人这时都只是张大嘴巴,哭却无声,生怕吵到了闭上眼睛的老人。
他们都明白,老人家,要睡了。
怒吼的声音最终消散空中,老人家离开人世,享年78岁。
李鸿章,这位组织海防、组织自强、组织守护京师,而后背尽骂名的文忠太傅,签订丧权辱国的《辛丑条约》
于六月初十
。他于九月廿七
这天傍晚在北京城内曾经万民敬仰的李府大院,永远地告别这个世界,在他仅活着的这最后三个月里,饱受辱骂而毫无抵抗。自他年轻时出仕开始,至始至终,他的灵魂都没能真正的离开过这座他魂牵梦绕的城池。
而在他死去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参与毁誉他的人,被多数人们称为了“正人君子”。
另一个场景是在当年的万国运动会
上,各国国旗
伴着国歌
依次升起,轮到中国时,却只有黄龙旗
在寂静中冉冉上升。所谓堂堂的大清帝国
,竟连国歌
都没有一首,场上响起了阵阵西人
的嘲笑。此时,年过七旬
的老人李鸿章站了出来,步履虽不甚稳健,但神态毅然地走到黄龙旗下,尽可能地挺直腰板,亮开既不清脆也不高亢的嗓子,满怀深情地唱起他从小就唱得烂熟的歌曲——家乡安徽
的民间小调《茉莉花》
。喧嚣归于寂静,唯有李鸿章的声音在运动场上回旋。一曲唱罢,雷鸣般的掌声顿时从四面八方涌向这位坚强不屈的老人。
一腔热血,半缕忠魂,说与野狗听。
春寒料峭,逝水苍白,这次的梦里,老人离家近了。
“老夫李中堂,来保四方平!”
最后,他如是说。